用歌聲連結排灣新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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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on: 2022/12/28

時間|20221114

地點|國立臺灣大學綜合教學館201教室

講者|丹耐夫.正若(排灣音樂創作樂者、曾任公共電視新聞部原住民組製作人)

         žž瑋琪(排灣爵士樂創作歌手) 

文/吳彣薇

「用歌聲連結排灣新爵士」為國立臺灣大學(以下稱臺大)人類學系與臺大原住民族研究中心共同辦理《南島.臺灣》課程主題系列演講之一。講者丹耐夫.正若與žž瑋琪兩人皆為屏東縣瑪家鄉瑪家部落的排灣族創作歌手,兩人卻因為不同的生長環境,而孕育出各自的音樂之路。

領悟傳統與再現

丹耐夫老師將題目修改為苦思已久的「領悟傳統與再現」,或許比較切合對自己的音樂期許,也或許較貼近其一路尋覓傳統,以及思索著如何使傳統能繼續延續下去的心路歷程。

成長背景

丹耐夫老師自幼生長於屏東縣瑪家鄉瑪家部落,其父母是部落最早接受基督信仰的人,因此丹耐夫老師是在「有主相伴」的環境中長大。部落生活很講究集體行動,丹耐夫老師說,只要聽到部落哪裡有災害,所有男人就要一起去搶救。丹耐夫老師提及「集體追女朋友」的文化,如果有女生要結婚,所有追過她的男性以及新郎的男性朋友們都要於婚禮唱歌,連續唱六個晚上,向她表達自己的愛戀。唱歌方式是即興發揮,如同對話般,你唱一句,我唱一句,並用同一種旋律唱一整晚。而為何男性皆須至婚禮唱歌,丹耐夫老師解釋說,是因為排灣族講究集體,女生的父母親會想「我怎會將女兒嫁給一個沒有朋友的人呢?」。除了男生要對女生唱歌,女生也要應答,應答內容大致上是:「你不要這樣,其實我很在意過你,只是因為我們要接受上帝的安排。」直至最後一天晚上,男生將歌詞改為:「我看到的那一對,希望他們成為我們未來的榜樣。祝妳幸福,如果妳不幸福對我才是傷害。」從表達苦戀轉為對新人的祝福。

丹耐夫老師進一步解釋排灣族傳統歌謠的「密碼」(即「格式」):先是虛詞,接著是歌詞第一句、第二句,皆為兩句。歌詞亦為即興,大部分使用大自然的變化比喻,須將自身描寫成是最卑微。為何要描寫成「最卑微的」?其解釋是為了表達「只要你交代我做什麼,我都肯做」的心情。生活、祭典、談判,都是在唱歌;腳步、火堆、弓的聲音是最自然的伴奏,丹耐夫老師說自己即是於這樣的氛圍下長大。

創作歷程

丹耐夫老師傳唱傳統歌謠的使命感,始自1984年黨外編輯作家聯誼會少數民族委員會為海山煤礦的災變所舉辦的「為山地而歌」演唱會。其後,並依據兒時記憶創作〈laysu 來書〉;但這首歌卻被許常惠老師評為「不是排灣族的傳統歌謠」。後來丹耐夫老師猜想,許老師可能是從聲音的組合方式判斷,因為排灣族傳統歌謠皆是五聲音階(即Do、Re、Mi、So、La)。

2004年,丹耐夫老師以〈殘年〉一歌參加第一屆「原住民族語流行歌曲創作比賽」,獲得首獎。〈殘年〉再現了往昔部落的聲音,三更半夜的深山裡,只有青蛙、夜鶯、水聲為伴。歌詞描寫一位60歲的老人家,在深山裡回首年輕歲月,竟是無風、無雨也無浪,幾乎毫無引以為傲之事,以此提醒年輕人要珍惜歲月,好好地表現自己。而後聽到部落族人對歌曲的回響,皆說是排灣族的歌,而不會說是「創作」;隔壁部落族人則說是隔壁部落的歌。丹耐夫老師說,這個密碼(格式)顯然是做對了。

2012年,丹耐夫老師發表第一張創作專輯《聽路》。此時老師已能嫻熟地將古調與不同風格的音樂相互搭配,從尋覓古調「密碼」,轉為思索如何將古調與現代音樂做結合,使古調能夠繼續被傳唱下去,又不失其本質。老師分享錄製這張專輯的過程,因為想著「只有坐在另外一座山,才能看清另外一座山」,因此將整個錄音團隊帶至玉山登山口,為的是能清晰看見大武山(排灣族聖山);但深山的錄音環境卻不如丹耐夫老師所想像,大風大雨,無法美好地呈現大自然的聲響。

2018年,與艾秧樂集共同錄製第二張創作專輯《情觴》,此張專輯則以情歌為主。丹耐夫老師談及,對排灣族而言,「要聽了想讓人掉眼淚」的古調,才是最美。由於「拉美爵士(BOSSA NOVA)」的抒情曲調與排灣族古調所訴求的淒美憂傷氛圍很能契合,因此老師將兩者結合並創作,希冀透過新舊文化的碰撞,使傳統文化仍能在現代文化裡留存並持續滋長。

 

用歌聲連結排灣新爵士

音樂創作之路

歌手žž瑋琪分享自己的音樂創作之路與身分認同,以及其如何藉由音樂重新認識自己與自身的文化。其母親是屏東縣瑪家鄉排灣族人,父親是漢人。從小出生於臺北,每年僅寒、暑假才會回部落。2017年與圖騰樂團吉他手阿新合作,發行全族語創作專輯《阿新與他的朋友們》;2020年則發行自己的第一張專輯《žž》。žž瑋琪目前為The Cat’s Corner Swing Band(貓角落搖擺樂團)主唱,除了音樂創作,亦於國中擔任音樂老師。

小時候žž瑋琪和爸媽一起聽The Beatles、校園民歌、優客李林等音樂,也會唱詩歌。高中時期因華語流行音樂蓬勃發展,曾夢想組樂團、當主唱;大學時曾參加國北音樂節,但仍是翻唱歌曲,未開始創作。大學畢業後,因網路媒體認識業界的音樂人,如阿新、阿爆(Aljenljeng阿仍仍),受到他們的幫助,才開始走向音樂創作之路。

žž瑋琪提及自己被爵士樂吸引的原因,大學與臺大爵士樂社一起玩音樂,記得初次接觸爵士樂的時候,感覺充滿驚喜。「和小時候聽到的流行樂好不一樣」、「讓人好想要隨著音樂擺動」、「臺上樂手輪流solo好帥,感覺每個人都是主角」,自此下定決心,爵士樂就是未來自己想要的創作音樂風格。

談及學習爵士樂的過程,žž瑋琪形容自己像是不斷地「在和聲的汪洋中浮沉,在律動的森林中跌倒」。因為爵士樂的律動方式和亞洲人不同,因此需要花費很多時間練習。žž瑋琪特別分享爵士樂的「Call and Response」,因這部分和排灣族古調的領唱與答唱有些許相似。工作時,大家會一起唱歌,有人先開頭領唱,接著其他人回應。雖然內容形式不相同,各自也在不同土地上孕育出的文化,但仍有許多相通之處。žž瑋琪認為學習一個新的音樂,有點像在音樂裡「尋根」,逐漸地能夠識別此文化時,自身文化也會開始鮮明。

關於身分認同

žž瑋琪提及身分認同遇到最主要的困境:一是語言隔閡,二是社會大眾的刻板印象。在幼稚園以前,並不知道什麼是原住民,只知道每年媽媽都會帶她到山上玩耍。因為從小於臺北長大,身邊皆是環繞著國語、閩南語,媽媽也不會和她講排灣族語,所以最大的困境就是無法使用族語和媽媽、外婆溝通。除了家人不願意教,通過族語認證考試即可升學加分的制度,也成為žž瑋琪的心理障礙,因此不太願意學習族語。

社會大眾對於原住民的刻板印象,同時影響žž瑋琪對自身的認識。多數人認為原住民皮膚黑、離鄉背井、講話有腔調、談話幽默、樂天、會唱歌、運動、水壺裡裝的不是水而是酒等等;但žž瑋琪從小膚色較淺,也不是離鄉背井,高中時被推派參加三千公尺長跑也未得名。另一方面,自己回部落時卻會被叫「臺北來的」、講族語也會被其他小朋友取笑,因而從小對自我身分感到很疑惑。

直至大學參加國立臺北教育大學原緣社,認識其他原住民同學,才真正開始慢慢地認識自身文化。學習古調、林班歌、參加社運、到不同的部落辦理育樂營等。žž瑋琪說過去會很糾結自己應該是什麼樣子,但現在換了一種方式,是思考自己可以貢獻什麼。透過學習歷史,試著理解過去;多關心時事;透過族語創作,與媽媽開啟新的對話等。

最後,žž瑋琪分享如何進行族語創作,以及未來想要做何種類型的音樂。žž瑋琪以創作〈vuvu的一天〉為例,先選擇自己想要描寫的對象,思考vuvu平常在做什麼呢?有何特色?以及對vuvu的感受是什麼?想對她說的話是什麼?而談到未來,目前則是貓角落搖擺樂團每個月皆會舉辦一場搖擺舞會;第二張專輯則想邀請樂手演奏,因為第一張專輯是使用電腦編曲,也會想結合古調、林班歌的旋律,多談一些於大學社團所學習的知識與認知等。

Q&A

在Q&A開始之前,丹耐夫老師現場演奏一段鼻笛,並說明鼻笛是於排灣族、魯凱族與阿美族皆有的樂器。排灣族神話故事,太陽神生蛋,第一顆被百步蛇吃掉,第二顆則長出貴族。貴族是世襲制,百步蛇是貴族的守護神之一,在貴族家的周圍,一般都會有百步蛇。天災時,百步蛇會吹奏鼻笛,警告部落。百步蛇老了之後,會躲到懸崖唱歌,唱歌的聲音則像鼻笛一樣;因此時百步蛇正在長羽毛,為的是變成熊鷹飛上天幫助貴族巡視,守護土地。而傳統文化吹奏鼻笛則有身分限制,僅有貴族、勇士和祭司才能吹奏。

Q1:剛剛丹耐夫老師有提到排灣族的音樂和日本演歌、基督教聖歌、臺語歌,或拉丁樂,都有不同的接觸,可否再多敘述之間的互動關係是什麼?

A1:聖歌在教會是使用即興歌詞,用我們(排灣)的旋律直接去唱,後來聖歌的四部和聲也影響到原住民歌謠的發展。東洋歌曲的曲調很像排灣族情歌。林班歌裡面有很多借用現在坊間在唱的歌,但歌詞表達方式非常排灣,皆為即興。部分的流行歌原是部落歌曲,後來傳唱出去,變成唱片公司再唱出來。原來我們的「密碼」已經受到改變,受到很多西洋音樂、日本音樂、教會音樂的影響,原來只有五聲音階,但氛圍還是有部落情節。

Q2:老師講到國歌改成各族群的音樂曲調,為什麼好像是接受國民政府政治理念的感覺?

A2:因為當時還是戒嚴時期,我們的想法其實是想要諷刺,既然國歌如此重要,那就用我們的旋律去唱,出發點是為了突顯不一樣的族群,不一樣的表達方式。

Q3:想請問Žž瑋琪,剛剛有講到排灣族傳統歌謠裡面強調「虛詞」的運用,而爵士樂也有這種唱法,兩者之間有什麼不同?

A3:爵士樂的即興,我們是在運用聲音,這些都要跟節奏有連結。因為爵士樂是一種很重視節奏、律動的音樂,不管是歌手還是樂手,他們在即興的時候,都要跟著音樂的律動。以前歌手即興是先從模仿樂器的聲音開始,模仿小號、薩克斯風、鋼琴的聲音,沒有限定一定要使用何種子音;但是使用的子音,一定要跟音樂的律動結合在一起,不然聽起來會有點尷尬。首先要先了解律動,再來才是去唱即興的部分。排灣古調的即興,就我自己的了解,較是歌詞的即興,在講話、對話、語言上的即興。

Q4:想請問Žž瑋琪,排灣族語單詞的長度好像比中文長,或是每個音節不太一樣,在運用兩種語言創作的時候,要怎麼樣去調整?

A4:分享一下我的方法,以前會先想旋律,再填詞;但發現因為我本身不是講族語長大,所以語感稍微弱一些,所以換了一個方式,先有詞,先把詞講對了,再從詞裡面去找到旋律,因為語言本身就是有音樂性,這樣唱出來的旋律就會跟詞搭在一起。在唸的時候要注意到音節斷在哪裡,或者是它的音調要哪邊輕、哪邊重;在這個過程,你就已經是在找音樂了。

 

參考資源:

  1. 吳榮順製作;音樂中國出版社製作(1994)。排灣族的音樂 The songs of the Paiwan Tribe。臺北縣新店市:風潮有聲。
  2. 行政院新聞局、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員會、臺北縣政府主辦(2004)。臺灣原動力 第一屆原住民族語流行歌曲創作比賽。臺北市:行政院新聞局。
  3. 丹耐夫正若、烏瑪芙巴刺拉芾曲.詞;丹耐夫正若演唱(2012)。聽路 Rhythm of path。易藝暢響。
  4. 丹耐夫正若詞.曲.演唱(2018)。情觴 langalj nua saiv。臺北市:艾秧樂集。
  5. žž瑋琪、阿尼、王秋蘭詞;žž瑋琪、Musa明馬丁曲;žž瑋琪演唱(2020)。žž:žž瑋琪首張個人創作專輯。臺北市:那屋瓦文化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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