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臺灣原住民族圖書資訊中心
時間|2017年11月15日
文/林恬慈
「在地發聲‧我是噶哈巫」的第一場演講主題介紹的是噶哈巫的多元信仰與傳說。本次主題由噶哈巫文教協會總幹事潘寶鳳以及牛眠基督長老教會長老潘應玉主講,現場不只有許多族人,還有其他平埔族群的朋友以及關心噶哈巫文化的讀者們到場聆聽,場面十分熱鬧。
在進入信仰的主題之前,潘寶鳳總幹事首先向未熟悉噶哈巫議題的與會者們提供噶哈巫的歷史背景簡介。噶哈巫族群原本生活在臺中豐原以東的地區(新社一帶),19世紀原居地空間受開墾的漢人壓迫,於是和多個平埔族群陸續遷至南投埔里,和眉溪以北的泰雅族、眉溪以南的布農族租地開墾,由於北臨泰雅、南接布農、東鄰賽德克,邊境情勢情勢相當緊張。開山撫番政策之後,平埔族群展開第二次大遷徙,噶哈巫族則駐守埔里,在埔里東北角的牛眠(Baisia)、守成(Suwanlukus)、大湳(Kalexut)與蜈蚣(Tauving)等四個聚落定居,因此被漢人稱為「四庄番」。噶哈巫在各族的包圍之下而發展出禦敵的巫術,因此族人並不排斥被稱作「番」,反而以身為「四庄番」為傲,因為「四庄番」一詞代表著噶哈巫族奮勇抵禦外敵、巫術威震四方的事實。隨後隨著人口增加,噶哈巫族人逐漸擴張到四庄之外,到臺中、臺北等地開枝散葉。
噶哈巫的宗教變遷可以從18世紀左右說起,當時除了傳統的祖靈信仰外,因為岸裡大社的首任通事張達京所引入的漢人勢力影響,將漢人宗教帶進了平埔各社,包含符咒、閩南語等文化;19世紀中末期,除了祖靈與漢教信仰外,基督教勢力的傳入使得族人集體改宗基督教;而20世紀至今,據潘總幹事表示,雖然基督教勢力貌似眾多,但仍有高達四分之三的族人,其實同時信仰漢教,包含王爺、媽祖、土地公等漢人神明。目前四庄共有基督教、漢教、祖靈三種信仰共存,並且互相影響,例如最高神祇番太祖受漢教影響偶像化,部分族人祭拜的始祖神則轉化成為觀音媽的形象等等。
介紹至傳統信仰時,潘總幹事和與會者分享了兩則噶哈巫起源神話,皆是講述洪水氾濫,開國始祖Savun-Kasi和Vana-Kaisi姐弟倆逃到山上,最後繁衍後代的故事,和泰雅族神話有些許雷同之處。有趣的是在其中一個版本中,Savun-Kaisi和Vana-Kaisi是用念咒的方式驅退洪水,和噶哈巫的巫術文化頗有淵源。
噶哈巫的傳統信仰神明分為最高神祇番太祖apu dadawan、始祖神Savun-Kaisi和Vana-Kaisi、水神apu mao、火神apu kaiteh以及露水神apu maikadamul。傳統常以爐主方式祭拜番太祖,但是特別的是,蜈蚣崙的番太祖於2015年的時候顯靈,希望能搬到廟裡居住,於是族人合資建造了番太祖廟,建於社區入口處。每年農曆11月15日過番年的期間進行番太祖祭拜儀式,族人會準備生豬肉、生雞、生魚、生豬肝以及糯米製成的「阿拉粿」祭拜。
關於其他神祇,因為眉溪容易泛濫的緣故,目前部分族人仍有普渡水神的儀式,不過掌管巫術的火神和與火神相剋的露水神,則因為巫術的式微而漸已無人祭拜;噶哈巫的女神,雖然可以推估是樹神,不過如今族人也幾乎沒有任何印象。
接下來潘總幹事與潘應玉長老大致介紹族人改信基督教的歷程,起因是在1872年時,牛眠部落的潘迦包先生據說被巫術作法導致眼睛失聰,三年不癒,經過巴宰族人開山武干的介紹,前往臺南受馬雅各醫師醫治,並得道理,隨後便回部落佈道。潘總幹事的結論是,由於噶哈巫族人的集體性格、和巴宰族的鄰近關係以及當時的醫療需求,才導致族人會全體改宗基督教。而雖然有人質疑基督教的排他性是導致平埔文化衰頹的原因之一,不過潘總幹事也在這邊提出,目前平埔族群中語言保存得最完整的,是教會族人人口數眾多的巴宰族和噶哈巫族,因此換個角度想,教會提供族人使用族語的環境,建立羅馬拼音書寫系統,其實間接對族語復振有實質上的幫助。
演講的最後一個部分進入了噶哈巫最為外人所好奇的「番婆鬼」傳說。「番婆鬼」一詞為臺語發音,意指四庄地區會巫術的女巫,族語稱為daxe daxe,為「鬼」的意思。噶哈巫的巫術稱為kaduxu,共有「放」、「收」、「治病」三種,「放」的法術是黑巫術,必須要立下「孤(孤獨)、貧(貧窮)、絕(絕子絕孫)」的毒誓以示決心,學成之後就可以施行飛行、附身等法術,更可以對人施法(pakuyu/pang-he-kuaw)。習得巫術的番婆鬼喜食腥味,因此夜晚會變成三腳母豬到河邊抓魚,或者藉著麻油雞的香味找到新生兒,吃掉其心肝。由於番婆鬼法力之強大,導致鄰近的族群無一不知噶哈巫,從整理的文獻中便可得知,噶哈巫曾被稱為「散毛番」,所指的就是番婆鬼的形象;在邊境傳說中,布農、泰雅語賽德克族人也將噶哈巫描述為「會飛的噶哈巫」;聽說過噶哈巫族的高山族群,也比知道巴宰族的人還多,可見番婆鬼的施法故事足以讓外人心生恐懼,也成為了噶哈巫最為他人所知的印象。
最後潘總幹事補充,從學術研究或他者的角度來看,番婆鬼的傳說可以說是一種「巫術指控」,針對的是前現代社會衛生與醫療環境不發達,孩童夭折率高的現象才發展出的傳說,好讓社會有遷怒、發洩的對象。不過潘總幹事也表示,對於生活在四庄的居民來說,關於番婆鬼的傳說與親身經歷不勝枚舉,番婆鬼對族人來說並非虛構,而是真正存在的人物。
不論番婆鬼身份的真實與否,不可否認的是,番婆鬼已然隨著歷史時代的長流成為大埔里與噶哈巫的集體記憶,從埔里地區的文化展覽、少年話劇、圖書館佈置,到四庄的文創紀念品等等,到處可見番婆鬼的文化符碼與轉化。番太祖、基督、番婆鬼等文化信仰在四庄地區互相交流影響,發展出了噶哈巫獨特的主體性,也因此噶哈巫族人總是能很自信地說出:我們與巴宰族不同,我們就是噶哈巫!